萧晖荣教授接受人民艺术家杂志专访

编辑时间: 2011-12-22

1、 你以画梅著称,你对梅花有着独特的情怀,梅花对你来说有什么特殊的涵义?

      萧:梅花对中国人来说已经是“人格化”了。梅花在宋朝时就成为一个独立的画种,宋以前,梅花在绘画中是作为配角的。近千年来,梅花都是表达一些关于人的品德,对于朋友之间感情的赞颂。梅花是在寒冷的时候开放的,傲雪独放,有它独特的精神,所以中国人就把梅花的精神、气质作为做人的座右铭。但是,古时候画梅花基本上都是水墨画,以孤清萧疏为风格,没办法表现今天这种繁荣昌盛的盛世之景。所以我用梅花的繁、密和缤纷多彩,来表现现在蓬勃发展的盛世,我以为是非常确切的。关于梅花的涵义我觉得就是这样。

      我画的梅花有很多种颜色。古人画梅,不是白的,就是红的,最早的时候主要是水墨白梅。但事实上梅花的世界中是有很多种色彩的,加上腊梅,黄、绿、红、白都有,且红中多变化,变成一个大家族,所以,我题款的时候经常写“合家欢”。这是表现一个盛世的景象,也是表现一个民族的团结、和谐。有时,一大片红梅是象征我们的祖国,象征中国共产党和多种党派,也可以象征华夏民族和其他的少数民族,这种喜气洋洋的景象。我觉得,我现在描写的梅的这种形象,应该是符合时代精神的。既有传统观念,在传承、发展方面也做出了一些努力。


2、 梅花的开放与众芳不同,在我们看来,你的为人及作画也与他人有别,当很多人在绘画市场上逐利之时,你却依然如故,一丝不苟。对此,你是如何看待的?

      萧:也因为我有这种理念,对祖国和民族的爱,对传承中国文化的责任心,所以我的画与别人不同。也因为有这样的理念存在,哪怕只是三两平尺的一张画,我也要画几天,缺一点差一划,我都不会放过。事实上,我想这就是艺术上的追求。一张画,就跟人家在写文章一样,需要不断提升。我所表现的题材是比较严肃性的,但在严肃里面,又要让观赏者得到轻松的艺术享受。就像黄苗子评价我的画“密中不乱”,虽然密,但也要让观者看得轻松。从技巧方面、层次感方面都有自我的追求。


3、 你认为“艺术接地气”和“艺术的纯粹”有什么矛盾吗?为什么?

      萧:艺术要有观众,才能接地气。但是,艺术需要观众的同时,又要有艺术上的追求,讲求一个雅俗共赏。大雅大俗是最难表现的。我每一张画都希望让人感觉到有富贵气,构图饱满。我追求的是一种大雅大俗的境界,我走的就是这样一条比较困难的艺术之路。

      我感觉,纯接地气,就没有艺术,也不成艺术。纯粹的艺术,如果失去了观众,也有它的问题。就像许多文人画家,经常会存在这个问题。文人画家的画是非常高尚的,我们应该肯定。事实上我走的路也是文人之道。但是一些文人画家可能忽视了一部分受众的接受能力,因而不太注重造型技术,在某些方面有时就缺乏一些说服力。所以,一个有涵养有水平的文人画家,他在艺术上自己常会感到有所不足,就会努力去提升自己。如果是一个比较肤浅的文人画家,就会用一些非常不负责任的线条去表现事物,最后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。特别是当代一些所谓纯艺术的作品,很多时候都带有一种自欺欺人的意味。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在画什么,又如何能让观众明白呢?

      所以,不管做什么事情,你首先要清楚自己在做什么。我每一张画都要花很多时间去画,身边的人觉得都已经很好了,跟我说“可以停手了”,但我没有停止。因为我觉得还不够好。在观者觉得已经画得很好的时候,我还要画很多天,因为我有自己的追求,我一定要画到自己觉得满意为止。这是很多人都不知道的。我画画,不单要让观众接受,而且在艺术上也要尽可能追求完善。这里面有一个“真善美”的追求。


4、 当前美术发展的外在背景有了很大的变化:第一,从单一的审美教育到美术创新再到产业化;第二,创作观念的变化,包括不同态度、流派等;第三个是传播方式的变化,从以前单一的传播模式到今天的多元化。你如何面对这样的变化?

      萧:事实上,从中国画来说,并不能太多受到外在环境的左右。因为我们走的是一条传承中国文化的路。如果深入去了解中国的传统,就会知道我们的先人已经有很多了不起的成就。特别是山水画,在唐宋时已达到了巅峰,今人很多方面都不及的。花卉画也是这样。因为古人是穷一辈子去做一件事的。当今的人在生活上的需求过于复杂,使得人的负担也更为严重,导致很多人难以静下心来,集中时间去做事情。当然,科技的发展会有所弥补,比如现在通讯技术发达,人与人之间距离缩短了,文化艺术的交流也更加频繁。

      至于美术教育方面呢,虽然我没有进过美术学院,但是我知道学院的教学体系是什么样子。新中国成立以后,是将油画放在第一位的,这是苏联的教学方法。现在开始纠正过来了,开始把中国画的教学放在比较重要的位置。但是,对外来的画种,包括水彩画、油画,我们也不能偏私,应该一视同仁。我认为,只要是中国人画的画,不管你是中国画、水彩画,还是油画,都是中国画,都应该带有我们传统和民族的精神,才能够在世界上得到认可。如果没有这种精神,那我们就只能跟在别人的尾巴后面跑。所以,在美术教育方面,民族精神非常重要。

      所谓创新的变化,及流派的问题,我非常欣赏海派。海派是一个在地域性上非常有包容性的画派,来自东西南北各个地区的人,它都能包容。而不是说因为某个人的画法的嫡传的这样一个派别。如果是这样一个派别,有很多外来的优秀事物它都没办法吸收,而且会逐步衰落。因为这一代宗师故去之后,要继承他这条路,去超越这位宗师就非常难,在历史上我们经常能够看到这样的情况。后人除非是去超越这位宗师,不然按照他的路走下去,就是在他的阴影下成长,难以有更大的发挥。所以从这一点来说,海派的包容性就更显得难能可贵。包括赵之谦,他是海派创立过程中很重要的人物,但事实上他在上海只待过很短的数天时间。所以,我认为如果真正是做一个有志向,希望在艺术事业上做出一定成绩的人,对于流派的态度应该是吸收,而不是受到流派的阻碍。什么流派都各有优长,只要有优点我们就吸收。

      就中国画来说,它的优点就是笔墨,它的缺点就在色彩方面。现在我的画里面就采用了很多西方的色彩。中国画的色彩就是从植物和矿物质中提炼出来的,但是现在随着原材料的缺乏和需求量过大,一些所谓的名牌品种,都缺乏真真正正的原材料和精工细制。我们看一些古画,经历了那么长的时间,颜色还是保存得很好,但现在中国画创作所用的颜料,就很容易褪色。所以,我认为我们也可以采用一些外来的原材料,在传统的形式上去增添多一些光彩。

      对于流派,或者是外来的事物,我都不会有任何的抵触。只要觉得好的,我就尽可能把它吸收过来为我所用。也只有这样,我觉得才可能在艺术上不断精进。

      讲到传播方式,我想特别说一点,就是作为中国艺术家,最有优势的是有祖国的中国文联、中国美术家协会这些机构的设立。这是得到官方和政府支持的组织,在这些组织中,能够养活和培养出很多的人才,同时也使大家有一个交流的平台。全世界只有中国的艺术家最幸福,院校也是国家建设的,美术组织也非常健全,集合这么多艺术家的力量,就能够做很多有益的事情。虽然,也有人说中国文联、中国美协带有过于浓厚的官方色彩,但反过来,这也说明了党和国家对于艺术、对于人才的重视,对美术界、文学艺术界的大力支持。

      那比如说英美等国,特别是美国,是文化的输出大国,他们到处都设有图书馆,他们的经济有相当部分是投资在文化产业中去。所以,我们现在驻各国的大使馆也开始设立文化中心,宣传我们国家的文化,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开始。中国艺术、中国文化应该更好地向外传播。比如我们的孔学,现在已经成为全世界一个非常热门的话题。那么从长远来说,我们的中国画在未来也可能在全世界受到更广泛的关注。以前因为中国人穷,中国艺术品的价格很不合理。但近十几年以来,中国艺术品已经上升了上百倍的价格,艺术市场也在逐渐回归理性和规范。总的趋势是这样的。


5、 如今,绘画已经成为了你生命中的一部分,画如其人,画中有你。这不仅仅是一种艺术,更多的反映出了你的价值观点、思维空间、哲学思辨,甚至为人处事、爱国为民的情操。世间的林林总总在你的笔墨中催化为盎然生机的仁者情怀,无不体现出一种仁爱,一种智慧,一种纯粹,一种善良。对于你在绘画中的这种情怀,你是如何体会并展示的,对此,有没有更高的追求?

      萧:就像你所说的,绘画已经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。至于说我如何在绘画中展现这种情怀,我觉得一个中国人,炎黄子孙,不管我身在何处,我都会有一种中国情结。我现在是在香港,虽然我没有跟国内的同辈艺术家一样享受到国家的待遇,但我一样会更热情地去追求属于中华文化一部分的艺术。

      作为一个海外同胞,国家的崛起、富强对于所有海外同胞来说是非常重要的。祖国崛起、富强,其他国家的人就会更加尊重我们的国家,也就等于尊重我们这些在海外的中国人。所以,我会将这种对祖国赞美的感情,灌注到我所画的作品中。也因为这样,我对创作一直十分认真,都非常下功夫,一张大画,很多时候我都要画上几个月。如果能够画得非常丰满,也就能够比较充分地去体现我的这种情怀。大国崛起的情怀,我从大的作品去体现。在小品创作方面,我就追求精致、细致。我们做人要能屈能伸、能收能放、能大能小嘛。因为很多事情都是从小做起的,所以我每一张画里面,从任何一个局部来说,我都希望不要疏忽了任何一个地方,我希望通过这样严谨的创作态度更好地去表现这种情怀。

      但是从艺术而论呢,艺术上的严谨不能够变成僵硬,还是要让观众在欣赏时感觉到轻松。虽然我在创作时力求严谨,但在画面上我想表达出来的是喜气洋洋的气象,让观者得到轻松的视觉享受。在前面的问题中,我也谈到了这个情况,我就是以这种情怀去体现这种时代精神。民族的伟大气魄,国家的崛起,当今的盛世,我希望通过我的作品都能够有所体现。

      如果在我的有生之年,老天怜悯,我还有几十年的时间继续创作的话,我还会有更多的作品奉献给观众。因为我现在所表现的,只是我头脑中的一部分。特别是我的雕塑,我把中国艺术的理念融入到雕塑作品中,我想在雕塑中体现出一种中国精神、传统理念。一直以来,大家都以为雕塑只是西方的创造,但事实上,雕塑最辉煌的时期是在中国的古代,汉唐时期,我们的石雕作品已经达到了非常高的水平。西方艺术家后来所提出来的理念,其实我们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有了。为什么雕塑到元明之后就没落了呢?这跟整个士大夫阶层的思想、观念的转变有很大的关系。元明之后,雕塑逐渐沦为一种工艺品,特别是到清代以后,就更加没落了。所以,我特意将中国画的精神融入到雕塑中去。可以说,这在当代的中国画家中没有其他人愿意这样在做的。